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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卷 蟄伏應有時,破繭一念間 第216章 青浦商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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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李肆,無心什麽國家大事,這輩子,就只對財貨上心……”

對著商人,李肆毫無負罪感的滿口忽悠,當然,臺下的人信不信,他也無所謂,這就是個官面上的態度。

“因此,我要帶著大家,共謀富貴!絕不容貪官汙吏向我們伸手!”

李肆深呼吸,將主題揭露出來。

“今日與諸位在這青浦聚會,就是要攜手建一個大會,一個能互助自保的大會!”

大廳好一陣沈默,然後有人呼喊出聲:“誰不想被那些貪官汙吏欺壓!?可千百年來,咱們商人都是官府魚肉的對象,不傍著官府就沒法過日子。李肆!你到底有什麽能耐,有什麽本錢說這話?你讓我們看個明白!”

另外有人應和:“都知道李三江你有大靠山,有大本事,可這天終究是大清的天,官府終究是大清的官府,你就算要發夢,也得把這夢說圓了!讓咱們也跟著發發夢!夢醒了,你要做生意,大家繼續做,可要做更多的,咱們也得看看到底是坑,還是夢!”

李肆微笑揮手,“擡上來!”

幾個司衛擡著一件長長的東西出現,那是個一丈多長,一尺多方圓的方柱子,橫放在臺前的講臺上,被絨布遮著,看不清楚內裏的情況。

眾人正在訝異,李肆親手捏住那絨布,嘩啦一扯,驚呼如潮湧起,臺下幾百人一片嘩然。

“佛岡同知莫文寧……”

“清遠知縣楊岱……”

“韶州通判李呈樂……”

“東莞縣丞龐成茲……”

十多顆人頭,白慘慘的人頭,就在這玻璃做成的方柱裏裝著,跟外面貼著的名簽一一對應。

“有什麽能耐,有什麽本事,靠說的不行,靠做的才行。我們腳下這青浦貨站,三月前的變亂,大家也都看在眼裏。我李肆,為保大家的利益,命都可以賭上!”

李肆的話語,就在數百人的心中蕩著。而他們的心弦,也正在上下劇烈彈躍不定。殺官!一殺就是十幾個!仔細看,竟然是之前朝著他們商人伸手的那些惡官,這李肆,膽大妄為到了這種地步!?

“現在這廣東,由我李肆說了算……”

李肆直白地述說著事實。

“官老爺再向商人伸手,這就是下場!”

他看著眾人惶恐不寧的臉色,心說這三四百人的身後,就是每年兩三千萬兩的銀流,將他們把握住,自己不但能解決財政危機,還能凝練出一個堅實的利益集團。

“我宣布,粵商總會,就此成立!”

李肆沈聲說道。

“本地商賈,還有在廣東行商的朋友,都歡迎加入本會。只要加入本會,官府的事務,都由我李肆的青田公司擔著。之前的規禮、雜費、攤派,各項勒索,盡皆取消!”

這話的震撼,比那排人頭還猛烈,不少人都揉著耳朵,不敢相信此話為真。

“我李肆不是善人,專門為商人做善事的,這也是一樁交易。諸位入會,繳納會費,我李肆和青田公司,就能讓諸位在這廣東自來自往,再不受官府的束縛。會費明碼實價,絕不會多於各位支應官府的開銷,我李肆保證,當諸位見到數字的時候,應該會開懷大笑。”

李肆將今天的主旨說了個透徹,商人們也都醒悟過來了,這李肆,就是赤裸裸地要當廣東的黑幫大佬,將官府一腳踹開,只讓商人給他繳保護費,而不必再向官府納貢。

“這些人頭,就是給諸位獻上的禮物,也是展示我李肆維護諸位利益的決心。當然,這總會來去自願,只是若不加入總會,要四處受了欺淩,也就別怪我李肆愛莫能助。”

這話也是赤裸裸的威脅,要想在廣東做生意,就得入會,否則……

“這不就是太平關會的舊例嗎?”

有靈醒的商人明白了,太平鈔關的關會,就是由李肆將大家組織起來,避開了官府的卡拿,兩年來關會運轉流暢,過關非常便利,費用還少,事情還都有關行打理,很是省心,商人們都習慣了這樣的規矩,現在李肆是要將這關會擴大了。

只是跟以前不同,這粵商總會,不再跟關會一樣,他們分不到餘稅。但即便如此,有關會的經驗在,不少商人已經確信,李肆絕不會開出高昂會費。

“可朝廷……”

商人紛紛攘攘議論著,誰不想省卻應對各地官府的麻煩,誰不想再被如山一般的規禮雜派壓著?只是……朝廷能讓你李肆這麽跳騰?

“朝廷高瞻遠矚,定會明白我李肆的決心,皇上聖明睿智,也會清楚我李肆的底限。”

李肆淡淡說著,眾人也心說,這跟當反賊有什麽區別?

“天底下只有爭出來的和平,要得我們商人的天地,那就得有足夠的實力,而我李肆,有這樣的實力!”

李肆冷聲說著,臺下眾人卻是一陣心熱,沒錯,不僅是青浦之戰,連帶佛岡之戰,據說都是李肆的手腳,真要把這實力揭出來,朝廷是不是真敢打,那還真得兩說。如果李肆只是帶著大家安穩做生意,也許、可能、或者,有那樣的機會,在廣東撐起一個屬於商人的自由天地。

這般思緒,猛烈地沖擊著眾人的腦海,估計所有人今晚都會失眠。他們必須要算,算自己在李肆和朝廷之間,到底有怎樣的取利空間。

“粵商總會,除了由我李肆遮護,共謀未來之外,還有一些講究!”

李肆又轉了話題。

未來被稱呼為“青浦商約”的內容,就此顯露雛形。

“粵商總會,約法三章!”

“第一,不獨不孤,同利共責。”

這說的是不準壟斷,工商自由,利益均沾,責任共擔。

“第二,和氣生財,裁斷歸公。”

這說的是不準惡意競爭,有爭執糾紛,由青田公司裁斷,總會共議。

“第三,行善積德,順天應民。”

這說的是不準行害人之事,不為悖於良心之業。

這三條是華夏商人千百年來共同的商道,沒什麽新奇之處,可粵商總會卻將這三條細化為無數細目,厘定了懲處條例,還規定由總會選出的代表定期審定修改。

關於粵商總會的組織架構和運轉流程,眾人拿到了非常厚的一本書,各項條例和章程都規定得細致入微,讓眾人感慨,這李肆真是有備而來。卻不知道,這是李肆讓商關部與一些要好的商人密友,花費了一年多時間討論整理出來的東西。

“廣州安合堂願意加入……”

“湖南隆興堂加入……”

“湖南聚盛行加入……”

“廣東怡香號加入……”

“廣西桂糧號加入……”

跟李肆關系緊密的商號們紛紛響應,他們沒有選擇,跟李肆走到這步,再想撇幹凈,已經沒了可能,既然前面有希望,那就一條路走到黑吧。

其他商人都還在仿徨猶豫,進是不知禍福的迷霧,李肆跟朝廷到底要鬧到什麽程度才能言和,他們這些商人也會被牽連到什麽程度,這都不清楚。可退的話,損失是明顯可見的,廣東之地,再不是他們能呆的地方,對以廣東為出口或者是根基的商人來說,這就是直接完蛋。

冒險可能死,不冒險馬上死,選擇一目了然。甚至還有膽大的商人直接說:“當年晉商是怎麽起來的?”

這話提醒了不少商人,都是會心地一笑,然後猶覺仍在夢中,大清安定幾十年,卻不想一眨眼,廣東這天,就已變了。

“這李三江,好大的心氣!”

夜間,青浦貨站舉辦了豐盛晚宴,來自廣州城各家酒樓的師傅為這些貴客盡心展現著各項技藝。可眾人卻都是食之無味,有的還是惶然難安,有的卻是心潮澎湃。

“他已不是什麽李三江,如此大的膽量,我看該叫李天王。”

來自福建的商人打著哆嗦,可這會他不得不入,他的木材紙業生意,大半都靠廣東消化。而這消息,他還在琢磨著,該怎麽跟自己相熟的同鄉商人說,把他們也帶過來。就算李肆這個商會只能維持一年半載,也省了他太多麻煩。

他的想法,跟很多還抱持觀望心態的人一樣,既然李三江,不,李天王已經把廣東的局面攪渾了,那麽趁著局勢還沒被重新收拾之前,趕緊在廣東鋪開生意,能得一分利就得一分,這段時間,李肆該能遮蔽住官府,讓他們收割一把。

酒席上,另一些人則悄然聚了起來,眼神來回傳遞的都是冷笑和不屑,掂掂手裏的《粵商總會章程》,暗自約定了什麽。

“李天王……”

聽到彭先仲報告說,商人們新加了稱號,李肆呵呵一笑,前世的稱號,終於又回到了他的身上。

就在商人們心緒混雜的同時,廣州城巡撫衙門,楊琳只覺置身冰窖。

“我們總司說,名單上的人,憲臺大人都可按勒索貪腐處置上奏,這也是實情。至於為什麽人都死了,腦袋也沒了,就隨便找個理由吧。”

現在就算面對一省巡撫,劉興純也像是沒當回事。

“這……這……隨便!?”

楊琳拼命按住自己招呼左右拿下劉興純的念頭,這不是反賊是什麽!?徑直殺了十多個朝廷命官,然後讓他巡撫來擦屁股!?

臉色青白不定了半天,楊琳哀嘆,他不敢拿下這人。眼前這個叫劉興純,只有個巡檢官身的年輕人態度很蠻橫,要動手,請便,但是廣州城,說不定第二天就要換旗幟。

有青浦和佛岡兩戰的前例在,如此嚴厲的威脅,楊琳不得不當真。

“你們……你們那總司,當真是要作反賊!?”

他咬牙不甘心地問道。

“我們總司說,他不作反賊,但是呢,廣東必須有另一個秩序,由他把握的新秩序。”

劉興純無比快意地對楊琳低語道。

“他……就不怕我一紙奏折呈上去,轉瞬就有百萬天兵前來圍剿!?”

楊琳還在拼命維持自己一省巡撫的臉面。

“憲臺大人,總司都很想自己寫信,把自己所作所為,一分不差地報上去,可……當今皇上一定不會信的。憲臺大人若是願意代勞,總司很感激。至於百萬天兵,呵呵,總司也很想見識見識朝廷的戲法。”

劉興純無所謂地聳肩。

“別以為靠著八阿哥就能如此肆意妄為!”

楊琳只覺眼前自己所歷之事太過荒唐,唯一的合理解釋是,李肆背後的八阿哥給了他這膽子。可再想想,不對,即便是八阿哥本人,也不敢和不能,把一省翻騰到如此境地,如此踐踏王法權制吧。

劉興純高深莫測地笑而不語,然後告辭。

楊琳的心神搖曳不定。等馬燈光線恍惚,這才清醒過來。

下意識地拿起空白折子,就要寫奏折,可筆一上手,就覺得無比沈重,竟不知該如何下筆,幽幽看天,夜空星辰迷離,不由嘆道:“這廣東的天,已然變了。”

發了半夜的呆,最終楊琳咬牙,筆落紙面。

“奴才服罪乞赦,此前廣東一事……”

第四卷 蟄伏應有時,破繭一念間 第217章 鎮壓人民起義的血腥劊子手

楊琳真的豁了命要將事情全抖摟出來,如同總督趙弘燦和新任廣東提督張文煥一般,李肆在廣東殺官立法,他們再要遮掩,這是跟自己小命開玩笑。可奏折內容還沒完全斟酌好,這心思又變了方向。

戰事起了,一內一外。

準噶爾蒙古老噶爾丹的侄子,厄魯特部首領策妄阿拉布坦襲擾哈密,似乎有大舉東進的跡象。

朝廷非常緊張,康熙趕緊調兵。先派了吏部尚書富寧安、西安將軍席柱帶兵赴援,同時讓喀爾喀等蒙古諸部備兵,接著又征集黑龍江、打牲、索倫、打虎兒、喀喇沁兵齊聚歸化城,總之西北東北,能戰的兵都拉出來,架勢擺足。

策妄阿拉布坦也許是被康熙的動靜嚇住,也許是覺得時機還不成熟,不願與清軍正面決戰,在四月底撤退,康熙依舊不放心,讓富寧安守著噶斯口,監視對方跡象。

消息傳到南方,廣東督撫提不得不先跟其他地方一樣,擺出請戰架勢以示忠心,可康熙卻沒那個雄心直搗策妄阿拉布坦的腹地,前一次征討噶爾丹,表面上獲勝了,自己卻也是死傷慘重。

在康熙看來,這準噶爾蒙古,就是早前他們滿人。只要他大清天下不亂,這幫蠻夷也就無懈可擊,守好邊陲即可。

五月移駕熱河行宮,康熙還在不斷調兵遣將,增強哈密的守備力量。同時也忙於外交手段,包括遣使敕諭策妄阿拉布坦,要他給個說法,同時行諭俄羅斯,試探聯手合擊準噶爾蒙古的可能性。

康熙的註意力拉到了西邊,趙弘燦楊琳等老於官場的人就明白,如果這時候把廣東的蓋子揭開,這位聖君多半會很不耐煩地先行問罪,沒那麽多細功夫琢磨權衡,體會他們的苦心,所以他們決定暫緩一下。

而廣東內的戰事,也拉住了他們直陳實情的念頭。

揭陽賊匪孟奎,攻占了永安縣城,殺了永安知縣,還舉起了“天聖將軍”的旗號,向惠州潮州發的檄文稱要“殺胡兒,興漢室”。

烽煙一起,整個廣東的官場都如驚弓之鳥,他們看的不是永安,而是英德,那個已經有“李天王”之稱的李肆,是不是這事的幕後主使,是不是要趁著這事,徑直席卷廣東?

永安就在惠州,原本廣東提標徑直就能出兵剿匪。可之前被李肆打斷了脊梁,現在又被李肆的撫恤牽絆住,再不是能戰之軍。新任的廣東提督張文煥剛從貴州提督調來,正小心翼翼地整理著提標,無力單獨剿平賊匪。

原本還能依靠東莞的左翼鎮和潮州鎮,可左翼鎮不敢出動,萬一李肆有變,廣州怎麽辦?而潮州鎮被之前提標的慘狀嚇住,借口潮州本地局勢也緊張,就在惠潮交界處觀望不前。

趙弘燦和楊琳等人一邊急報朝廷,一邊滿嘴泛苦地看著北方,就等李肆如何反應,管源忠更是驅策著軍標旗兵,開始整頓廣州城防。

“你爹爹真是受人挾制!?”

佛岡城外的軍營,李肆這麽問孟松江,他很惱怒。孟奎是他丟在外面的一顆棋子,這兩年來,就在潮州一帶齊聚揭陽賊匪,以備不患。之前襲擊提標時,也曾聯絡過孟奎鬧出聲勢。可從沒想過要讓孟奎興兵起事,糜爛廣東。

孟松江曾經聯絡過他父親,聽說這事,就向李肆稟報說,一定是孟奎被揭陽當地的賊匪頭目裹挾。見了廣州的變動,就想趁火打劫。

“那個自稱地聖將軍的姚振,人聖將軍的張五,是揭陽老盜。我爹最初聚人,都是靠著他們四下呼應。肯定是他們挾制了我爹,幹出了這事。”

孟松江見過他爹,了解這些基本情況。

“給他們安頓了活計,日子應該還能過,還囑咐不要輕舉妄動,看來還是賊性不改啊。”

李肆無奈地感嘆到,之前他透過於漢翼的秘密組織,幫著這些揭陽大盜在深山過活。對他們的期望也就是幫著造造勢,沒想著讓他們壞了廣東局勢。

“人心不足唄,覺得眼下廣東的局面,可以渾水摸魚。”

範晉冷笑,他自然對這種賊匪沒什麽好感。

“也罷,正好借著這事,向廣東官員,廣東的老百姓們說清楚,我李肆,還有我們青田公司,到底是想做什麽。”

李肆嘆氣,看來得再當一回鎮壓人民起義的血腥劊子手了。他一聲令下,大隊人馬朝著永安急速開進。

“李肆去剿匪!?”

趙弘燦和楊琳等人都很吃驚,李肆率領千人大隊,直奔永安,還以英德練勇的名義給督撫發了請戰文書,號稱是義勇安民。

廣東官員們最初還迷惑不解,可粵商總會成立的消息四傳之後,這才大致明白,原來這李肆,求的就是安穩做生意。官吏伸手,他要剁,賊匪擾民,他也要剿。一時之間,廣東官場都鴉雀無聲,只覺這李肆行事真是敵友難分。

李肆帶了青田左右翼、佛山翼、廣州翼和炮兵翼,總共一千六百人,一路急行軍,三天後,從佛岡趕到了永安縣城外。

兩面大旗迎風飄揚,一面是黑底同心圓井字旗,另一面則是白底黑字號旗,寫著“英德練勇,李”。兩三裏外,看著這兩面大旗,提標中營參將曲萬聲眼睛紅紅的,就是這幫“英德練勇”,冒充韶州鎮標,將他們提標如豬狗一般屠戮。可總督趙弘燦為大局著想,專門召他們這些幸存的官佐去了肇慶,交代他們統一口徑,都只說是被韶州鎮標誤擊。

“標下過去了?”

他的親兵請示著,曲萬聲無奈地點頭,恨歸恨,他卻不敢有所動作。永安城陷,提督張文煥怎麽也要反應下,派出了曲萬聲,帶著還算完整的中營前營來監視賊匪,等候援軍,卻不想等來的是李肆的人馬。

李肆是為剿匪而來,至少名義上如此,曲萬聲不得不派人過去聯絡,確保自己不會被李肆當作敵人一起幹了。現在他手下這兩營也就一千人出頭,李肆派幾哨人馬過來,就能把他當鴨子一般攆。

這會李肆正跟占據永安縣城的賊匪談判,他不是官軍,這些賊匪在某個層面上還算是盟友,所以他希望找到和平解決問題的途徑。

“有志於造反的,我都收下,只求過日子的,我的產業也正缺人,給安排活路,以我李肆和青田公司的名義保證,既往不咎。只要散了旗號,退出縣城,順帶交出一些肆意作惡的人,給廣東官場一個交代即可。”

李肆對什麽“三聖軍”的使者這麽說道,他覺得這條件還算優厚。

“我們將軍說了,希望跟李總司共謀大業!現在看來,李總司竟然還是要跟韃子蛇鼠一窩了!?”

那使者顯然不是孟奎的人,態度很倨傲,這也難怪。李肆的條件,很是盛氣淩人。對他們這些想要幹出一番“事業”的反賊來說,根本就是笑話。

李肆沒什麽耐心了,“那跟你沒得談,讓你們天聖將軍來見我。”

使者搖頭:“李總司若是執意要跟我們為敵,天聖將軍可不會見你。”

孟松江終於忍不住了:“你們把我爹怎麽了!?”

使者繃著臉,回避了這個問題。

放走了這使者,李肆用望遠鏡看看永安縣城,城門緊閉,城頭人影憧憧,顯然是作好了戰備。這永安縣城是古時老軍寨所演,不僅外城堅固,內城還建在山頭上,地勢險要,易守難攻。賊匪想必是內應外和才輕取下來的,這也是他們要據守縣城的信心所在。

李肆在觀望賊匪,賊匪也在觀望李肆這支人馬。

“孟奎真是見識淺,非要跟著一個商人混日子。哪像咱們立起字號這麽快活。”

城頭上,“地聖將軍”姚振正吐著長氣,拴著褲帶,滿身還蕩著那幾個深閨小姐哭喊間帶起的舒爽滋味,對城外一千多號人渾不在意。不是聽說那李肆的鳥槍兵厲害,他都想帶著他的兄弟們出城掩殺去了。這點人,就想跟他叫板,開什麽玩笑。

“提標也就是被這點人幹了的,還是小心點好。那李肆不是商人嗎?送他點財貨女人,跟他好好談談攜手合作的事。”

“人聖將軍”張五卻還是有些憂慮,被他們關起來的孟奎,對這李肆推崇備至,似乎有大神通,他不敢掉以輕心。

這時候使者回來了,聽了李肆的話,兩人都是勃然大怒。

“就讓他碰個頭破血流吧!”

張五吐著唾沫,這裏不是韶廣,潮惠可是另一個天地,幾百年來,官府都拿潮惠賊匪沒什麽辦法,你李肆算老幾!?

“聚起精銳,等他們攻得乏力,殺出去一股腦包了!聽說那李肆的鳥槍很不錯,官兵都被殺得哭爹喊娘,繳來咱們用上,整個廣東,可就再沒敵手了。”

姚振嘿嘿笑道。

縣城外,李肆應付過了曲萬聲的親兵,對孟松江說:“你帶佛山翼監視提標。”

孟松江帶著絲不甘地應聲,看來這場仗是跟他沒關系了。

“賊匪本只有千多號人,偷城門占了縣城後,四方賊匪來聚,已經有了四五千人,李總司,你們這點人馬,真能打下來?”

李肆身邊又多了個人,那是城陷後逃出來的永安縣典史。一心想要跟著官兵收服縣城,之前在曲萬聲那碰了一鼻子灰,現在見李肆打起了英德練勇的旗號,是支義勇兵,於是又來找了他。可見李肆也只有千把號人,心裏還是沒譜。

“這個不歸你管,就好好琢磨破城後怎麽安撫民眾吧。”

李肆淡淡說著,接著轉向王堂合:“動手!”

王堂合興奮地搓著手掌,高聲喊了起來:“炮翼準備!”

四門炮由馬車拉著,前進到了縣城城墻一裏半外的高地處,開始架設備擊。方堂恒親自指揮廣州翼隨炮前進,守護炮兵陣地。

這是難得的攻堅實戰,也是難得的試炮機會。之前佛岡之戰裏,那些八斤炮的威力明顯不足。鋼鐵所就開始研制更大威力的火炮,於是有了現在的四門十二斤炮,編為單獨的一個炮哨。

有關田等人在生鐵冶煉技術上的推動,新造的十二斤炮是用優質灰口鑄鐵造成,炮長為口徑的十六倍,重一千五百斤,裝藥為彈重的三分之一。改進的野戰炮架除了齒輪高低機外,還有鋼簧吸震器,雖然還是架退炮,可後坐力和覆位速度卻已經大大優於紅衣大炮。

新造的十二斤炮滿裝藥有效射程大概三裏,兩裏外就沒什麽準確度了,但目標是城墻的話,應該還不至於打偏。

“紅衣大炮!?”

城墻上,瞧著四門炮遠遠架起,姚振和張五兩眼圓瞪。

“就算是紅衣大炮,也打不了這麽遠吧……”

兩人還抱著僥幸地想著,就見四團白煙升騰而起,然後才聽到轟轟的巨響聲,像是晴空悶雷一般。

隱約還聽到嘶嘶的空氣哀鳴聲,除此之外,一切如故,烈陽高照,微風習習,姚振和張五腦子裏殘留的女子肉色和金銀光彩還在翻騰中。

可接著世界就恍如顛倒一般,不遠處的城垛轟然化作碎石,帶著幾個人體四處飛濺,身後的門樓嘩啦破開一個大洞,瓦片如雨點一般紛紛揚揚灑落。幾乎是在同時,腳下猛然晃動,一股振蕩橫向傳開,像是巨靈神一拳頭砸在了墻體上似的,還是咚咚接連兩下。

姚振和張五把住了城垛,下意識地朝側面城墻下看去,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,就見兩團幾乎疊在一起的裂痕正呲剌剌在墻體上蔓延,城磚片片崩落,露出了裏面灰黃的夯土。

“這樣……可不行……”

張五滿頭是汗地喊著,果然是紅衣大炮,威力這麽駭人!

“真是不行……”

姚振縮在城垛後,眼珠子急速轉著。

在戰場遠處觀望的提標隊伍裏,也爆發出一陣驚呼,隨之而來的是一片慌亂,大多數人都經歷過佛岡之戰,被這顯得更為渾厚的炮聲給嚇得不輕。千把游擊們使勁約束,這才沒散了架子。

“幸虧沒對著咱們打……”

曲萬聲也是臉色發白,原本還存著一點異樣的心思,在這炮聲前也消失地無影無蹤。

“使勁打嘿!把整個城墻砸爛了,省得以後再花功夫!”

炮兵陣地上,王堂合高聲叫著。

李肆身邊的永安縣典史見著了頭一輪轟擊,城墻就塵煙升騰,心中正蕩漾不止,聽到這聲呼喊,艱辛地吞了口唾沫,心想眼前這一幕,其實該是大反賊打小反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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